读赵英俊先生“最后一篇小作文”有感 | 明月说法
中国人一般是讳言死亡的,孔子就批评那些讨论死亡的人,“未知生,焉知死”?!孔子对死后的世界是存而不论的,因为孔子想先让大家先好好的活着,找到自己的“天命”,努力地去实现他。所以,一个中国人如此积极正面地讨论死亡,是很难得的。
由此想必,赵英俊先生在写下这篇文字的时候,应该是流着泪的,不完全是对死的悲伤,更是对生的留恋。和丁石孙校长的“遗嘱”有所不同的是,赵英俊先生的这篇文字,不符合《民法典》对于遗嘱的形式的要求,不能算遗嘱,更像是他对这个世界的告白。
在这个物质爆炸但人文没落的时代里,这篇文字,甚至赵先生这个有才华有情趣的艺人,留给这个世界遗忘的时间,估计也就是三五天,所以赵先生希望“大家别那么快的将他遗忘”。这是信息时代人类的终极恐慌,死亡不可怕,可怕的是被遗忘。如《寻梦环游记》所述,肉体死去不算什么,被世人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。
自古以来,中国人定义成功,乃是“三不朽”,要立德、立功、立言。实现三不朽的人,实际上是不会死亡的,因为有祖宗护佑你,也有子孙后代慎终追远,千秋万代怀念你。对于普通人来说,立德、立功、立言都很难,能做到一个不给自己祖宗丢脸,也能让几代子孙记住你的,已经很不容易了。
所以对于大多数中国人而言,好好活着的意义,既非追求宗教信仰彼岸的指引,也非宏大的对于“三不朽”的盲目追求,更多存在于与自己有直接生命链接的人身上,这种他人支撑开来的生命的宽度,也是哲学反身性思考的体现。这里的生命链接,存在于父母、师长、爱人、朋友、子女等,不是博爱,而是有亲疏远近之分的。
就像赵先生所说,“除了对父母的亏欠,一切都还挺棒棒的”。对父母的亏欠,是中国人文的伦理底色,因为我们的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而非父母之外的某个上帝赐予我们的。孔子说,对于父母,生,要事之以礼;死,要葬之以礼,祭之以礼。所以,中国人伦最大的“不孝”,其实不是无后,而是早夭,死在父母的前面,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。这意味着,你对父母所应当承担的义务,都无法履行了。
颜回曾对孔子说:子在,回何敢死?可惜的是,天妒英才,颜回死的很早,孔子一直耿耿于怀。明月律师曾写过一篇文章《法律人的“人身风险管理” | 明月说法》,提到古人连做刺客,都要先照顾家人,等老母天年之后才敢出来工作。所以当赵英俊先生说“还没带爸妈去海边冲浪”,明月律师完全理解赵先生文字背后的深刻不舍与愧疚。
赵先生说,人生是短了一点,但还是很精彩的,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“交过那么多真心的朋友”。中国人重视友谊,也是人文传统,曾子的日三省吾身:为人谋而不忠乎?与朋友交而不信乎?传不习乎?这其中“两省”都和朋友有关。司马迁为什么要写《报任安书》,就是要趁好朋友还没死之前,赶紧写信向好朋友澄清误会,除了表明自己问心无愧之外,也是为了让好朋友死而无憾、死而无怨。赵先生能洒脱地写出这篇文字,很大层面或许就是来源于朋友们给予的精神力量。
43岁的人生确实很短,赵先生留下的遗憾还有很多,譬如“还没娶我爱的人为妻,还没有生一个孩子……”,似乎已经有爱着的人,但是还没来得及迎娶。那个他爱的人,看到赵先生的文字,眼眶估计会湿润吧。生命无常,有时最后的爱只能是手放开。但真爱无敌,即使没有婚姻,也未及生子,也无损爱情之珍贵。有情之人纵然生死两茫,也能不思量,自难忘。
最后,赵先生希望大家不要太悲伤,纪念活动也要有美好衣裳,有音乐,有美酒,用狂欢送他最后一程,因为这酷毙了!明月律师非常赞同赵先生的理念,因为纪念一个好友,用其本人喜欢的风格和方式,是对好友本人的最大尊重。明月律师曾写过一篇文章《体面的告别,也是传承规划的应有之义 | 明月说法》,提到80岁的Oliver Sacks在得知自己即将到达生命终点时,向《纽约时报》道出了他的个人观点,明月律师深受感动,遂引用如下: